「今天,天氣很好。」
我下意識抬頭看看,那垂掛在布簾上,窄而長的四格框形窗,的而且確透下了一稛白亮光束,我猜想那是來自外邊絢爛的陽光,而光團中卻藏有了呈灰且濛數之不盡的白點。
在潮濕且黑的木室中,偌小的空間,只令我覆思量「狹仄翳焗」四個大字。字與字行在我腦袋中來回盪現,然而這急遽而暈眩的感覺,直教我目眩神馳。
在我從現實中抽離的一刻,那隻與我結了永恆羈絆的瓷偶,啷噹一聲,把鼻樑重重撞在桌面上,幸好在小小的木室中一切與木相連,也因此,鼻樑才不致摔斷歪掉。一團嬝嬝的僥倖感直從我空蕩蕩的褲胯裡冒起。舉起手往額上抹一抹汗,該沉實、厚重的汗珠,與及比體溫微熱的觸感,換之而來的是一抹冷汗,冰冷的汗。
我從沒想過在如此熾熱的仲夏,掛在眉心間的,竟會是一串接一串的冷汗珠。
我很久沒有靜下來與我的瓷偶說過話,也同時間很久沒有聽它說過話,而我該知道在這個我與它的樊籬中,能與我四目交投,坦蕩相待的也只有它。出於一絲懼怕,我曾想替它再添一層樊籬,也許是個帶裂縫的玻璃箱,好讓它成為一尾金魚。
我還沒有為妳介紹過我的瓷偶。
我的瓷偶跟妳從東南亞巡遊時帶回來送我的並不一樣。我的瓷偶鑲著藍色玻璃眼珠,無論你由左走到右,再由右走到左。它都會隨妳的眼波一直走,一直死勾勾地瞪著妳。然而後來認識它的人都說,它比誰都慈祥和藹,只是說話非它所長。
可是,它曾經親口對我說,它想要人抱,而它也想嚐嚐朱古力。我忘了我最後有否滿足它的渴求,我推想我有,大概是,我的心腸一向都很軟。就算是小小的願望,說下了,我就會偷偷把它埋到泥土裡,靜靜守候它發芽結果。其實我,也只是牧園裡的一個小小園丁。
我與瓷偶的生活每天日復一日一般刻板。而刻板的黑夜中,往往能找到早已失落的謐靜。在我往後的人生中,曾一度為那份謐靜而唏噓,直至後來才了解到謐靜的可貴。究竟妳,有沒有看過繁星滿天?有沒有聽過草海中獨有的海濤聲?其實那並不是文人筆下的沙沙聲,草裡間蛙叫蟲鳴,都替草海中的虎嘯風聲,塗上一層破滅的爆竹聲。而我竟到最後才發現,在我平而白的路途上,墨青與淺綠,已是我一生中最繽紛的一點。
從菜圃走向稻田的路,均鋪上了鵝卵狀的小石春。我每天都與我的瓷偶赤著腳走過這為世人所摒棄的路。我不懂為什麼人他們都不屑用鞋穿著走這路。可是,明明他們都不需下田去。
我看著四周一片風華正茂,而我卻被遺棄在原來的斗室內。我耳畔聽到瓷偶最後的一句話,而我,只是個一個不能再破舊的破舊稻草人。
1 May 2008
附草。
---四月十四日 Sya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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